簡介
《竹林中》故事是以在公堂上審訊相關證人和犯人為主要背景來展開, 通過七個人物的敍述來建構兇殺案的真相。這七個人對同一“事件”的講述卻莫衷一是,既互相印證又彼此矛盾。在敍事的迷霧中,唯一能確定的是武士金澤之武弘死了,他的妻子真砂被強盜多襄丸強姦了。而案子的關鍵問題——金澤之武弘是怎麼死的卻被懸擱。若想從蛛絲馬跡中找出真正的兇手,最終發現那是不可能的。
砍柴人、行腳僧、捕手、老嫗四人給審訊官敍述了證言。四人的證言提供了一個對故事進行回顧的場所:砍柴人是屍體的最初發現者,他詳細交代了現場狀況。同時以一個砍柴人的經驗對案情做了初步推測和判斷:武弘是他殺,且在被殺以前一定有過一場惡鬥。行腳僧敍述的是對武士夫婦的印象,他感興趣的是色彩。他注意到女人穿着胡枝花紋的衣服,他們騎着棕色的馬,武士隨身攜帶着黑色的劍筒。他的敍述更多體現了出家人人生如朝露的悲憫情懷。捕手不僅交代抓住多襄丸的時間、地點以及當時的諸多細節(這些細節和砍柴人、行腳僧敍述的某些細節剛好吻合。這些吻合除了説明多襄丸是兇殺案的主要嫌疑人之外不能再證明什麼),而且憑他的職業眼光斷定:兇手是多襄丸,他是見色生淫心而最終殺人的。他的推理依據是多襄丸是京師大盜,好色,曾犯過兩樁命案。老嫗是真砂的母親,她以母親的獨特視角交代了真砂和武弘的身份、年齡、性格,認定是多襄丸殺了他的女婿。
看來“眾望所歸”:多襄丸是兇手無疑了,況且多襄丸也對自己強姦殺人罪供認不諱。案子似乎可以圓滿了結。然而事情卻遠沒有結束。到清水寺懺悔的真砂,面對俯視、憐憫眾生的觀音菩薩道出了心底的秘密:是她用隨身攜帶的小刀殺死了自己的丈夫!她之所以殺死他,是因為她無法忍受她被強姦後,丈夫冷酷、蔑視的眼光。這真是異峯突起。然而,更出人意外的是,死者武弘的幽靈借巫婆之口,發出了來自黑暗地獄的傾訴:他説強盜強姦了他妻子後,就坐在旁邊安慰她,他妻子竟然聽信了強盜的話,願意跟他走,並且發瘋似的強烈要求強盜把她丈夫殺了。面對妻子的所作所為,武士真是太傷心太痛苦太惱恨了,於是拾起掉在地上的小刀, “一刀刺進自己的胸口”。就這樣,案件最重要的兩個當事人以各自最不容置疑的“自白”徹底顛覆了前面五人對案情真相的建構。
《竹林中》借鑑《今昔物語》中的一個小故事:一位武士和他的妻子出遠門,途中被一個強盜騙至樹林中捆綁,強盜侮辱了他的妻子後逃走。其妻哭着為他鬆綁,並責罵武士——你身為武士,卻連自己的妻子都保護不了。這個故事顯然是對武士階層的嘲笑。武士階層曾是日本封建王朝國家機器的支柱,擔負着維護政權和社會治安的責任。在傳統觀念中,武士應該果敢睿智、重義輕利、武藝高強。芥川龍之介對這個故事進行了大幅度的改寫,但武士的利慾薰心、懦弱無能卻與原文保持一致。
《竹林中》採取的敍事方式,與傳統的迥然不同。文本中七個人從不同角度講同一個故事。七個人中,四個是證人,三個是當事者。他們的敍述既相互補充,又相互矛盾,構成一個紛繁、複雜的世界。
樵夫是屍體的最初發現者,他在敍述中交待了屍體的狀態和案發現場的狀況(散落着繩子、梳子等物品)。樵夫的敍述並沒有附加明顯的感情傾向,但卻夾雜着判斷和推測。特別值得注意的是,樵夫的判斷中有些細節是含混不清的:“雖説那只是一刀,”樵夫並沒有根據傷口的情況推測到底是什麼刀(大刀還是小刀)刺進了胸部。這個語焉不詳的細節為後文中幾種完全不同的敍述創造了空白:在盜賊多襄丸的敍述中,武士被大刀殺死;在女人的敍述中,武士被小刀殺死;在武士的敍述中,他用小刀自盡。
文本整體敍事的展開,與該故事人物敍述中製造的空白點是密不可分的。行腳僧是小説中案件的證人之一,他敍述的是案發之前他對武士夫婦的印象。他的敍述的側重點是武士夫婦的裝束打扮。他的敍述從宗教觀念出發,帶有佛教信徒的悲憫:“那個男人怎落得這般下場,真是做夢也沒有想到,誠然人的生命如露又如電,一點也不錯的。”在他看來,就是武士這樣的全副武裝的人,生命同樣沒有保證。行腳僧的敍述不是樵夫那樣的直觀描述和判斷推測,而是用佛家的悲憫來觀照遇害者,乃至擴展到對人生的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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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紹芥川龍之介,號「澄江堂主人」,俳號「我鬼」,日本知名小說家,博通漢學、日本文學、英國文學,但一生為多種疾病、憂慮所苦而仰藥,年僅三十五。其名作甚多,以極短篇為主,如《竹林中》、《羅生門》、《蜘蛛之絲》等三篇翻譯為華文,選入臺灣的高中國文課文。其中最為人所熟知的作品是《竹林中》。
芥川龍之介在他短暫的一生中,寫了超過150篇小說。他的極短篇小說篇幅很短,取材新穎,情節新奇甚至詭異。作品關注社會醜惡現象,但很少直接評論,而僅以冷峻的文字和簡潔有力的語言來陳述,讓讀者深深感覺到其醜惡性,這使得他的小說即具有高度的藝術性又成為當時社會的縮影,《竹林中》、《羅生門》、《蜘蛛之絲》、《地獄變》、《杜子春》、《鼻子》、《南京的基督》等皆是經典之作,時常被選入課文、小說選集,或改編為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