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中的白娘子已無“怪”氣,有着完全的人性。她純潔善良,因思慕人間情愛而下凡,遊西湖與許仙相識,相互愛慕而結為夫妻。其後盜仙草、水漫金山、斷橋相會、鎮鎖雷峯等有關她的故事均為今天的讀者所熟知。小説結尾,寫許仙看破紅塵,往投金山寺削髮為僧。二十年後,其子許夢蛟狀元及第,父母俱各受封,回鄉省親祭塔,白娘子被法海釋放出來,母子見面,夫妻重逢,喜不自勝。法海又點化許、白二人,讓他倆踏上青帕,白日昇天,配享逍遙之福。作品對《白娘子永鎮雷峯塔》的缺憾予以彌補,但對破壞二人結合的法海禪師仍作了肯定的描寫。情節較前作更為曲折,人物也有所發展。小説寫到了三十一個人物,中心人物有白娘子、許仙、小青、法海和觀音菩薩五個,可以説性格鮮明,各有特徵。
此故事的雛形似成於南宋,明代嘉靖時已成為陶真説唱的節目,形成為小説是明末馮夢龍所編《警世通言》卷二十八《白娘子永鎮雷峯塔》。但這個傳説故事的演變並未到此為止。在《警世通言》中,白蛇既有人情又有妖氣,許宣自私懦弱又負心,許宣因愛戀白蛇惹來官司是非,許宣與白蛇的矛盾是主要矛盾,法海則是一位救苦救難的高僧,全篇雖有同情白蛇之意,但主旨是告誡世人以許宣為鑑,不要貪愛女色。
清代雍乾時編撰的傳奇《雷峯塔》,使白蛇成為一個温柔、善良、為愛情和幸福而奮不顧身的女子,許仙則由負心漢而變為雖懦弱但並不忘記白蛇恩愛的丈夫,法海是破壞他們夫妻幸福的惡僧,主要矛盾是白蛇、許仙與法海的矛盾。該書據《雷峯塔》傳奇改編。
首先,作為傳統的章回體小説,《雷峯塔奇傳》無可避免地呈現出中國傳統小説中“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因果命運觀。性格決定命運,這是榮格發現並總結的人的性格哲學。榮格認為,性格是一個人在現實的穩定環境與日常的行為方式中表現出來的個性心理特徵,性格往往在“無意識”中成為決定命運、改變人生的“偉大力量”,強調人的主觀之於客觀能動性和創造性。縱觀全書,讀者發現書中幾乎沒有惡人,知縣為官清廉、員外慷慨明理、姐姐姐夫善解人意、白珍娘知恩圖報、小青願賭服輸、許仙善良多情、許夢蛟發憤救母,哪怕是在文本中站在主角的對立面,阻礙其情感發展與慾望實現的法海也恩怨分明、通情達理。因此,全書採取了大團圓結局的結構模式。白珍娘與許仙“並歸仙班,同享逍遙之福”“公甫夫妻皆躋高壽,無病善終。狀元同夫人亦並登古稀,無病端坐而逝。後代簪纓綿綿不絕,人皆以為孝義之報雲”。當然,人物的惡自然會遭受相應的報應與懲罰。白珍娘違背誓言、誤淹鎮江,遭受雷峯塔壓身之苦,許仙與蛇相戀、貪戀美色,遭受兩場官司、經歷奔波、刑法等皮肉之苦,路一真人坑騙錢財、恩將仇報,因此痛失弟子。白珍娘、許仙二人最後得以昇仙也是因為二人潛心悔改、劫數已修。
其次,在《雷峯塔奇傳》中,作者把各色人物都放在了一個充滿着人性善的環境裏,盡情展示着陽光善良的人們救助他人並得以自救的過程。除了人性外,作為影響人生命運因素之一的政治,正逐漸顯示出它強大的威力。許仙兩次蒙冤吃上官司,第一次是白珍娘使小鬼偷庫銀贈予許仙,許仙姐夫認得此銀火號是錢塘江庫銀,遂報官,於是許仙惹上官司。偷盜庫銀,其罪該斬,但錢塘江知縣念及許仙同是受害者的身份,從輕發落許仙,並未囂張跋扈、得理不饒人。第二次是白珍娘為解許仙賽寶燃眉之急,命小青上京城梁王府偷盜寶器,數日後事情敗露,寶器被梁王府家人認出,許仙再次被誤認為盜賊。陳知府逐一詢問、盡力蒐證、抓捕主謀,瞭解事情始末後從輕發落許仙,並且念及許仙先前的救命之恩還取白銀二十兩贈予許仙作為發配鎮江的路費。面對此人贓並獲的案情,兩位青天老爺都未屈打成招、先入為主的草草結案而是明察案情、依據律法辦案,並未造成冤假錯案。一方面,許仙曾助陳知府夫人順利生下雙生子,陳知府對許仙的從輕發落是為許仙的福報,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清正廉潔、有法可依的政治環境使許仙未曾蒙冤而死。人物多舛的命運因為良好的政治環境柳暗花明,這是作品對當時清明的政治環境的影射,至少抒發了作者對為官清廉、有法可依的良好社會環境的嚮往。
《雷峯塔奇傳》的視角轉換有兩個重要作用:一是扭轉了《白娘子永鎮雷峯塔》文以許宣為唯一“傳主”的寫作方式,採用了雙線並進的敍事方式,在“第一回謀生計嬌容託弟思塵界白蛇降凡”中,即對許仙的出身來歷與白蛇和青蛇的出生來歷進行了齊頭並進的交待,而且整部小説一直採取的都是這種敍述方式,尤其是當許白二人不在同一個空間環境中時,更是以“花開兩朵,各表一枝”的寫法對許白二人的活動、經歷一一交待。這樣就使白娘子成為了小説當然的另一個重要傳主,有利於人物形象的塑造,並使原來的敍事主題中針對男人的“色戒”向表現女人的“苦情”轉換。
其二,由於敍事的視點集中於白娘子,故而在敍述中對白娘子的言語行動和心理等可以作更細緻的描寫,白蛇傳中最為經典而感動人心的情節也因此得以展現出來,如端午節現形嚇死許仙后,白珍娘求草不得便不顧生命危險地搶草,雖然得賜仙草,卻又遭到危險,幾乎丟了性命等情節,這些情節在後來的發展過程中被認為是白娘子形象由妖向仙轉變的重要標誌,顯示出她對愛情的堅貞。因此,如果沒有敍事視角的變化,不可能由許仙的視角來展現白娘子為愛情而經受磨難,相反,白娘子的多次追尋會一直被從許仙視角出發而視為可怕的“糾纏”。